在乡政府助理员岗位上工作到第三年后,我当上了片长(人家能行的都当上大干部了,俺没出息)。许多人不知道片长是个什么差使,今天就这个话题,琐碎扯扯。
上世纪的1984年,我们这边农村人民公社改为乡政府,乡机关干部则由驻村改为跑片。乡政府根据村落位置进行划片管理,每片五六个村。一个乡三十几个或四十几个自然村,划分成七八个工作片。
我们东山乡划分了八个工作片,片长分别由副乡长和党委组宣纪委员、武装部长妇联主任等领导干部兼任。我因为是退伍军人,党龄较长,工作从不惜力,每项工作都会全身心投入而有幸被党委书记赏识,在受过多次表扬,经过多次考验之后,由乡党委发红头文件任命我为片长,列席乡党委会,成了一个不是市委任命的乡领导班子成员。
片长都干些啥事呢?俗话说,上有千条线,下穿一根针。乡政府就是这根针,片长就是乡党委政府的直接代言人,要把市委市政府及各部门布置的各项工作任务,及时贯彻落实到村里去,并且还要把落实情况及各项数据指标及时反馈,统一核准再汇报到市里去。一年到头无闲日,天天都有事情干。为了干好片长这份工作,俺可真是抛家舍业了。妻子是农村户口,家里种着一亩三分地,全是她自己干。累病了,住院了,俺都全然不知道或说管不了。平时每周休一天假,忙时几个周都休不了。离家近的片长晚上会议结束后可以回家,俺这外乡人离家远,常驻乡机关宿舍,家早就抛到九宵云外了。
开春伊始,翻耕春白地,挑挖排水沟,修整田间路,麦田管理,浇水施肥等等一项项农时环节,节节不漏地下村抓落实。
到村里去,找支书,找村主任,找村会计这三职干部唠叨。他们说,地分了,社倒了,都各干各的,现在谁还听你的?你们老行大社那一套,不是尽做些无用功吗!
说的也真是。集体没了,人心散了,你还布置啥任务,怎么去落实?那时的官僚主义,形式主义已经开始漫延滋长,遍地开花了。我们片六个村,每村一名机关干部,天天跑村,做无效劳动。年轻一点的不吭声,老站长老助理们毫不客气地说,咱整天净瞎跑腿浪费工夫,还不如直接搞些个农业技术讲座,实实在在。这个观点也符合了上级的精神,能调动起两个积极性。我反映给党委会,得到了党委的高度重视。于是我们乡就经常举办果树技术学习班、农技农药化肥知识讲座和农机管理人员培训班,乡长还每每出面组织实施,算是干了些老百姓满意的事。
那时施行计划生育强制措施,对超生者绝不容忍,搞得个别超生户背井离乡,日子过的好个凄惨。现在想来太过分了,何苦呢。还有三提五统,交公粮,交农业税,百姓怨声载道,个别群体简直是民不聊生。大政策是招商引资,集体经济改制,实行股份制,支持个体户发展,银行提供无息贷款。农村胆子大的,都发了财,部分人走正道,靠勤劳致富,挣了钱,帮村里修修路,帮学校修修房,解决点集体专项投资问题,像建个党建活动室之类。部分人走歪道,挖个养虾池子空着不养虾,建一片养猪场又不养猪,还有的项目建设半途而废,小老板拿着大笔贷款带着小三跑的无影无踪。
小麦是当地主要农作物。到了夏天农户们开始忙碌起来,小麦从拔节抽穗灌浆,划锄施肥灌溉,到成熟收割脱粒,环环紧扣,尤其是小麦脱粒,还得靠集体化时生产队的脱粒机,后来是靠大个体户的联合收割机。农村单干自由后,不少烈军属,病残困难家里没有劳动力,帮贫解困是个大难题,要做很多耐心细致的工作:让村干部落实责任人、落实帮扶政策。如参加一次派活儿顶替多少个义务工等等。麦熟一晌,收晚了麦头就掉地下了,保证家家户户及时收割脱粒是此时我们片上工作的重点。每个机关干部都得保证所包管的村不出问题。当片长的,整个三夏期间都不能回一躺家,白天在各村转,自行车链条不知蹬断多少回了。晚上回机关睡,有时整宿在村里看着打夜班,并且亲自动手帮群众打场脱粒,真累得抬不动腿直不起腰。
抢收紧张,抢种更忙。抢时间播种一天都不能耽误,种什么作物还有明确计划。虽说是土地已经分给各家了,但并不等于谁想种啥就种啥。政府有明确的种植计划和比例,所以,规定夏玉米夏花生,大豆地瓜各种多少亩都得一一落实。这项工作是很费口舌和工夫的,而且决不能出现撂荒现象,一旦检查发现哪里有空白地,你包村干部得说点听听,你当片长的更是严重失职,党委会上就真得“出上个驴脸当乡长”了!
到了秋季缓冲时间稍长一些,不那么紧张了,主要是落实越冬小麦的大面积播种亩数,适当留些春白地,待来年播种春花生春玉米等主产作物。统计农业收入,村主任和会计一看统计表格就牢骚满腹,群众各家养了几只鸡几只兔,下了几个蛋生了几个崽,都要统计收入,那还有养猫养狗的,消耗了多少粮食多少肉蛋,你咋不统计?把人搞的啼笑皆非。
冬天农闲了,各种矛盾出现了,社会各种不安定事件时有发生,经常要跟公安派出所,工商税务乡镇法庭等部门打交道,村里各色人等乱事如麻,乡干部啥事都得管。要保证村里不出问题,关键在于村里得有坚强的领导班子!那段时间(1990年前后),没点老家底的穷村,是没人愿当村干部的。因为农村有本事脑瓜灵活的,只要肯出力肯遭罪,挣钱的门路还是很多的。而当村干部,参加乡里的大小会议,应付上级领导和各部门的检查观摩等等杂事诸多,整个人身心被乡里拴的死死的。说是给工资,那不过是给了个数字,钱得从村里出,村里没了集体经济,帐上柜里一分钱没有,工资哪里拿得着?俺管这片六个村有三个村的书记不干了,而且都是给乡里打了辞职报告的。怎么办?党委书记说各片问题自己先解决,实在解决不了的最后报党委统一办党课专题教育学习班。
于是,俺这当片长的就要沉下去深入开展工作了,因为其他片只有一两个撂挑子的村支书,有的片还没有,全乡不过十来个人,俺这个片是重灾区呢。我得格外多出力,白天我逐个帮他们干自家的活儿,晚上到家里陪他们喝个小酒,拉拉家常,说东道西,绕着圈儿谈党的历史,讲毛主席那代人为建立新中国经受过的艰难困苦,讲他们个人的经历做自身对比,讲改革开放的发展前景,讲现在过渡时期当干部蕴含的荣耀,对子女前途的有利因素等等,甚至有时满嘴跑火车胡说一通,就那么连哄带骗的软磨硬泡,终于把三个村的支部书记的辞职报告撤回了。留他们干比换人强,因为那时村里确实找不出更合适的人来顶替。
农村难办的事很多,外来干部再有能耐也解决不了的问题,村里有权威的人不费力气就解决了。坚信这一点,找准村里人,选对村干部,往往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。如果反之,啥事都亲历亲为,那必定管不好,弄不好还会栽跟头。
俺当了两年多片长,为落实上级布置的各项任务,经历了多少个废寝忘食,夜以继日,放弃过多少节假休息日,数也数不清。在村干部不在位时直接发动安排村里的机械手突击挖平塘,突击翻耕春白地,突击抢收抢种,迎接上级检查等等。
特别是在农业生产技术革新方面,一开始是推广春花生地膜覆盖。书记乡长大会小会讲,就是落实不下去。市里要下乡来检查,怎么办?实在没办法,我掏出30元钱给一个地在公路边上的老农,让他去生资门市买塑料薄膜,扣上了一亩地的春花生。到秋收时,扣地膜这块地比没扣地膜的翻倍增产,由亩产250多斤一下子提高到亩产500多斤。第二年再也不用多废唇舌了,花生地膜覆盖,果园地膜覆盖都相继搞起来了。现在你到田野里看看,到处都是地膜覆盖,塑料大棚等已习以成俗了。
虽然吃苦受累很多,自己感觉经受点历练,还是蛮好的。还被市委市政府连续两年评为先进工作者,说明自己还不曾是个没有责任担当的光吃干饭的混混吧。同时,也庆幸自己家里有个勤劳能干的老伴,没有她的任劳任怨,俺也是一事无成的。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。
老葆写于2023年4月12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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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老葆
刘玉宝,笔名老葆。1954年12月出生,1972年12月入伍,中共党员,曾在海航某战斗值班部队服役六年,退役回乡务农后从事基层管理工作至退休。闲暇之余,常写些小诗短文予友人分享同乐。
《桑榆重晚晴》编委会